黄永玉
人生片段 黄永玉作画情真,做人也情真。他跑遍了大半个中国,经历过多次“政治洗礼”,重情重义,爱憎分明,强大的人格魅力为他赢得了不少真挚的友谊。人在得意时,呼朋唤友算不了什么;身处逆境中,才更感到真情的难能可贵。“文革”中,许多上乘的精品画作被当成“反面教材”在美术馆展出。黄永玉因画了一眼睁一眼闭的猫头鹰而遭江青点名,更成了批判中的重头靶子。可就在这个“黑画展”推出之后的一天清晨,有人将一只京城罕见的猫头鹰悄悄拴在了黄永玉家门口。那份表达着正义感的真情令他感动万分,永世难忘。日后,他大画特画猫头鹰以资纪念。在黄永玉挨批斗的日子里,一位花匠老人不怕引火烧身,坚持每天给他送来一束鲜花。正是这些普通群众发自内心的真情,成为黄永玉苦难中的精神支撑,使他更加坚信正义终将战胜邪恶,美是人们最自然的追求。他为此感到欣慰:“一生充分享受友谊,感情没有受到污染”。 拜见“画坛鬼才”黄永玉 《春秋左传读本》里说:“人生上寿百二十年,中寿百年,下寿八十年。”所以,八十岁或许并非就意味着生命价值和创造力的丧失,对于被奉为“画坛鬼才”的黄永玉而言,它或许意味着一种新的开始。近段时间以来,年已八十高龄的他一直奔波于广东、北京、香港等地之间,为他的“黄永玉八十艺展”巡展活动忙前忙后。因为“黄永玉八十年艺展”对于他来说,既是一种人生的阶段性总结,又是一个了结。因为他下一步还想写完他那部自传体小说,这部小说主要是以他所经历的20世纪中国的变迁为背景。 就像美术评论家陈履生所言,“他有着湘西人的倔强、刁蛮的个性,也有着一种轻盈、浪漫、抒情的文人情调,同时,他又始终刻意的与主流社会保持着某种若即若离的关系。他的经历和艺术风格都具有一种特殊的‘复杂性’”。在中国画坛,黄永玉不但是“画坛鬼才”,同时还是少有的“多面手”,国画、油画、版画、漫画、木刻、雕塑他样样精通。其版画代表作品有《齐白石像》《叶圣陶童话》《森林组画》及《阿诗玛》等。水墨画代表作品有《猫头鹰》《山鬼》等。除此之外,他还设计了首轮生肖猴票、酒鬼酒瓶等。平生举办画展数十次、出版画集几十种。除了在艺术上颇有成就外,他更痴迷于文学创作,还写得一手好文章,这些年来,他用自己的散文、小说、诗歌、杂文培养了一大批铁杆读者,创作了《永玉六记》《这些忧郁的碎屑》《沿着塞纳河到翡冷翠》等诗文集,新作《比我还老的老头》还成为了2003年畅销书。可以说,他将体力和智力都发挥到了极限,就连其死去的表叔沈从文先生都忍不住大赞他在艺术和文学上的禀赋。为此,他还曾获意大利总统颁发的最高司令勋章。2003年,他又获得了全国美协表彰的杰出艺术家“金彩奖”。 每一个向往大时代和大成就的年轻人,都喜欢从历史的细节中去寻找答案,20世纪与21世纪,人与人,时代与时代之间的距离,让我们很难洞察和穿透眼前的这位老人。我们分析他的唯一线索便是从他的画、建筑以及文字中去寻觅依据。当然,庆幸的是他还健康的活着。 享受生活的黄永玉 黄永玉喜欢建房子在文化界是出了名的,湖南凤凰、北京、香港、意大利都拥有自己的豪宅。这些住宅无论是建筑风格还是规模上,都很有讲究,比如老家湖南凤凰的玉石山房、北京的“万菏堂”、香港的公寓以及意大利达芬奇故乡的城堡,都各具特色,且耗资巨大。很多人都认为他这样做无非是有钱了之后显阔罢了,而他却说 “房子是艺术创作的一部分,盖房子不仅是一个人的开心,它是很多人的开心。”的确,他所设计和建造的豪宅都几乎成为了文人墨客欣然向往的地方。而在3月份,他还在“万荷堂”搞完一个几百人参加的大型酒会。 黄永玉刚从香港回来,此次他准备在北京“万菏堂”逗留一个月时间。“万菏堂”位于北京东郊,我们从市区驱车花了一个半小时左右的时间才到达。“万菏堂”的门口伫立着一座小亭子,村子里几名年迈的老人坐在亭子里悠闲的聊天,这也是黄永玉特意花钱建造的,他将这个亭子取名为“侃亭”,并用亲自为其题的“侃亭”两个字做了一块匾,主要希望路人、村民能到此歇息、闲聊。可没想到后来刻有“侃亭”二字的匾不久就被人偷走了,黄永玉怀疑可能是“有来往的人偷的”。自此,他便再未题字,以免再次被盗。“侃亭”从此成为了“无字亭”。但从一个侧面也反映了黄永玉的名气,否则,人们偷他的字干什么? “万菏堂”的庭院里载满树木,屋宇高大、回廊宽敞、荷花池里的荷花已枯萎。除此之外,引人驻足观望的还有院落里那数十株梅树,据说都是清代嘉庆和乾隆年间,算起来,每一株至少都有上百年的历史,想必在梅花竟相开放时,整个庭院一定是芳香四溢。“万菏堂”是黄永玉花了7个月时间设计完成的,就连屋内的桌椅、壁炉、吊灯也都由他亲自动手设计。整套设计完全采用了传统的建筑结构,飞檐、回廊,古色古香的门窗,风格简洁明快,古朴流畅。怪不得见过黄永玉的人,都认为他是一个既懂艺术,又懂享受的人。 大难不死的黄永玉 “时间过得真快,我一晃就要过八十岁了。回想起来,真不敢相信,就好像时间被别人偷走了一样。要是现在只有三十岁该多好,哪怕四十岁、五十岁都行。”岁月的在黄永玉那里变成了一种莫名的伤感。很多同时代的老人们越来越少了。他在《比我还老的老头》一书写道;“唉!都错过了,年轻人是时常错过老人的,故事一串串,像挂在树梢尖上的冬天凋零的干果,已经痛苦得提不起来。” 1924年生于湖南凤凰的他13岁便背井离乡,独自出去闯荡,八十年的人生时光大都是在漂泊与动荡之中度过的。“你们现在多好啊,可以自由自在的读书、学习,像我们那个时代成长起来的小孩,不被炸死、饿死就已经算是奇迹了”。黄永玉感叹自己“生不逢时”,同时,他也坚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句话。 湘西自古民风强悍,不少人从小就开始习武防身。黄永玉从小也学过武、练过拳,在学校念书时也常与人打架斗殴。由于时局动荡,他读书读到初二便辍学了,按他自己的话说是“拼拼凑凑上了八年半的学”。辍学之后,他做过陶瓷小工,当过中小学教员,同时也给当时的一些报刊撰写些文章,画些插图。抗日战争时期,政局动荡、国运不济,由于受到“左翼”文化的影响和熏陶,便开始发传单、搞游行,参加一些轰轰烈烈的文化救国运动。可以说,黄永玉经历了那个时代所有人都要经历的苦与难,由抗战时期、内战、文化大革命走到今天,又从收入微薄的陶瓷小工成为现在受众人追捧、声名显赫的文化名流,人生的起起落落、沉沉浮浮,他都饱尝其滋味。如今他再回过头来看这段经历时却显得轻描淡写,“人生不存在难的问题,难也要走,不难也要走”。“与很多人不同的是,他身上充满了复杂性,这可能与地域和历史有关”《荣宝斋》杂志主编唐辉说。的确,从黄永玉身上可以嗅出一段历史的气味。当然,除了他的经历外,在文化界之间流传得比较多的还有他独特、不同常理的个性。 “惹不起”的黄永玉 曾有朋友给黄永玉画了的一幅漫画,他看了之后甚是喜欢,于是便将它设计成了一尊铜像,仁立在“万菏堂”里,铜像上黄永玉的形象是;秃头上支撑着两只夸张的煽风耳,两眼笑得眯成了一条缝,一张大嘴乐得咧到了耳根,赤裸着身体,左手提着腰间的遮羞布,右手端着他那具有“商标”意义的标志性大烟斗,诙谐有趣,妙不可言。黄永玉很喜欢这尊铜像,或许是因为它折射出了他的个性中的部分特质,“他的画笔,泼洒得很,色彩极放肆,他的个性极洒脱,骨头里充满流浪气质。”长期撰写文化评论的张铃说。 走进万菏堂,来迎接我们的是几只身材高大、面相凶悍的德国牧羊犬,让人不觉毛骨悚然、脊背发凉。绕过影壁,黄永玉正在堂屋聚精会神地泼墨作画,四幅尚在完成的荷花图贴在堂屋的墙壁上。估计不久,这些画便能以几十万的高价流通到书画市场了。看到有访客到,他连忙说“等一会儿,我再画几笔!”。 “过去,我们过去坐吧!”收笔之后,招呼我们进了被他命名的“老子居”客房,后来,他可能又觉得不太合适,又将我们请到他的卧室兼画室厢房,并不停叮嘱我们要注意随手关门,“用力一点关门!否则,等一会动物要进来闹事,到时猫咬狗,狗咬鸟”,据说在“万菏堂”没有人时,猫、狗、鸟可能便是这里的主人,因为养动物、种植花花草草便是黄永玉的若干嗜好中的两项。走进厢房里,有一张五米左右的大床,这不免让人联想起了旧社会的地主财阀。“用得着睡这么大的床吗” 不少人都禁不住对此很好奇,但从未有人敢拿这个问题去问他,否则,他随时都有可能跟你“翻脸”。 “他是一个喜怒无常的性情中人,高兴时什么都好,不高兴时什么都不好!”与黄永玉交往了很长时间的美术评论家陈履生深有体会。在性格方面,黄永玉有着与其表叔沈从文先生截然不同的个性,他说自己表叔的性格“像水一样,很柔顺,永远不会往上爬。”而他年轻时,则是靠 “拳头打天下”挺过来的。他刁蛮、爽直的性格让不少人都畏他三分,同时,也使得有很多人乐意成为了他的至交。被称为“风流才子”的香港词作家黄沾当年曾有过一段四面楚歌的失意日子,与林燕妮分手,同时投资电影公司经营失败,负债累累,弄得他无家可归,四处躲债,甚至连死的心都有了。很多人都不敢理黄沾,只有黄永玉前去安慰。他安慰黄沾说“失恋算什么呀,你要懂得失恋后的诗意”,未曾想到,黄沾一听便火冒三丈,大声怒骂道:“放狗屁!失恋得都想上吊了,还有什么诗意?狗屁!”后来有人向黄沾求证,黄沾证实说“完全正确,全香港都希望我死!只有他来安慰我。”两个同样脾气刚烈的人彼此欣赏,成为挚友。“黄沾这个家伙是个调皮蛋”黄永玉乐呵呵地说,听说他时常把这段故事挂在嘴边,奉人便讲。这就是他性格中的与众不同之处,他很欣赏像他这样有个性的人。 而关于黄永玉的爱情故事,听起来也极具戏剧性与文学色彩,据说他当年为了将爱人张梅溪追到手,而自己又无钱,无貌,于是只有成天在楼上吹小号,以表爱心。有一天,他终于忍不住了,便对张梅溪说:“如果有一个人爱你,你怎么办?”她就说:“要看是谁了。”黄永玉说:“那就是我了。”她回答:“好吧。”如果换成今天,这应当算是一段不错的电影对白。 “狼才需要成群结党,狮子不用。”——黄永玉的学生出于敬仰老师的绘画造诣,建议老师成立“黄永玉派”,绘画大师黄永玉这样回答。 讲“原则”的黄永玉 在采访即将结束时,记者指着客房墙壁上悬挂的那几幅尚未几完成的荷花图,小心翼翼地问道:“黄老,这几幅画若按照市价,应该值多少钱?”,“如果按照尺寸计算的话,每幅大概是三十万左右吧”黄永玉似乎对此并不避讳,他喜欢什么事都明着来。据说,他的每幅画主要是依尺寸论架,按他目前的身价,一般都在6万元一平方尺。不过,这个价格也说不准,有时还要论心情,心情好时可能低点,心情不好时则可能会高点。比如,他在湖南凤凰家里的中堂左壁便挂了这样一则“启事”,以此来回避索画者。“一、热爱欢迎各界老少男女群子光临舍下订购字画,保证舍下老小态度和蔼可亲,服务周到,庭院阳光充足,空气新鲜,花木扶苏、环境幽雅,最宜洽谈。二、价格合理,老少,城乡、首长百姓、洋人土人......不欺。无论题材、尺寸、大小、均能满足供应,务必令诸君子开心而来,乘兴而返。三、画,书法一律以现金交易为准,严禁攀亲套交情陋习,更拒礼品、食物、旅行纪念品作交换。人民眼睛是雪亮的,老夫的眼睛虽有轻微“老花”,仍然还是雪亮的,钞票面前,人人平等,不可乱了章法规矩。四、当场按件论价,铁价不二,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纠缠讲价,即时照原价加一倍;再讲价者放恶狗咬之;恶脸恶言相向,驱逐出院!六,所得款项作修缮凤凰县内风景名胜、亭阁楼台之用,由侄作黄毅全料理。”在对自己艺术作品的经营上,他也很讲究原则性。出于他的个性,很少有人再向他索画了,甚至连一般的部长都不敢主动开口向他索画。 由于他的画价位太高,而且索画更是难上加难,于是一大批伪造的假画便应运而生。最近,就有一件事情让黄永玉很生气。因为,最近他在新建的广州飞机场,竟然发现这里挂了一张署自己名字的假画。后来,他才想起新广州机场的一名负责人,曾想请他给机场画一幅大画,黄永玉说“好啊!但要什么都讲好了之后,才能给你画”,他问对方要多大,对方说有一丈二左右,于是他就根据尺寸给对方报了一个价,把这名负责人吓坏了,再也不敢提向他要画的事了。他说 “就这个价格就将你们吓坏了,那还画什么?”。另外,还有一家国内知名的大出版社,在没有给他打招呼的情况下对他的书进行再版,这也他很生气。他说“如果我是单靠稿费过日子的话,我恨死他们了!”。在很多人眼里,黄永玉很“抠门”,但在很多友人眼里,他又是一个豪爽、大方的人。再者说,不“抠门”,他又哪有这么大的家业呢? 湘西、沈从文、黄永玉这三者在外人看来,是彼此紧密相连的关键词。他们的文字与画笔,为我们从不同的角度解了湘西文化提供了通道。甚至,可以毫不夸张的说,他们都在成就“湘西神话”的同时,也最大的实现了自我的人生价值。“人们不仅仅是喜欢黄永玉,可能还夹杂了其它的社会审美心理”一位美学专家说。 黄永玉作为一名经历了过大时代的人,应当算是一位卓有成就的艺术家,无论是从社会还是个人价值都是如此。但问题是,对于这位艺术家,人们似乎给予了他太多的期许,甚至,在狂热的追随中也逐渐划向了一个不理智的神化边缘。比如,有人将他齐白石并举,也有人将他称为“天上掉下来的画神”。而这一切,正是他所拒绝的,而他也一直在与这种力量抗衡。比如,有专家认为在20世纪,湖南出了两大画家,一位是齐白石,另一位则是黄永玉,并创造了一个“齐黄”概念。这事让他很恼火,大骂荒唐,说自己怎么可能与齐白石相提并论呢?但这并非意味着他很谦虚,因为这样显得他很虚伪。正如一位美国女作家曾写道,黄永玉并不谦虚,但求实。求实,便是一种理性。
最新文章推荐
留言与评论(共有 条评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