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笔墨要表现物象的形体结构。写意人物画的捉形手法基本上还是线描。线描法的着眼点,在于形体的轮廓和结构的重要转折处;而体积中的大小块面应当省去,即使要画也仅用少许皴擦。用线描画形体的轮廓和结构转折处是实写,体积中的块面施以皴擦或不画是虚写。虚实对比,恰恰能使形象更为鲜明强烈。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简明扼要”。写意人物画对形体结构的要求,就是要概括洗练,造型概括洗练了,笔墨情趣才能得到充分发挥。太拘泥于对形的精雕细琢,必然会使笔墨情趣索然无味。
其次,笔墨要表现物象的空间关系。形象空间关系一是指形象的立体感,二是指形象的空间位置。写意人物画的立体感和空间感,一是由笔墨的虚实浓淡处理来表现的,二是通过表现形体的透视、结构间接联想出来的。这种视觉联想符合中国画强调平面艺术效果的要求。它不需要像西画那样,要求表现强烈的、直觉的空间立体效果。这种平面艺术处理的手法,正符合笔墨的点、线基本表现手法。很显然,中国画不强调物象的立体空间感,是为了突出笔墨表现的平面艺术效果。线的长短、粗细、浓淡的对比与和谐,在现实物象中是不可能直接找到的,它需要按中国画的艺术特点的要求,对物象进行简化经加工处理,把轮廓上本来无形的几何线变成长短粗细不同的笔线,把有明暗变化的体积(如衣服、头发)变成按结构落笔的平光现象处理。这种不按直觉现象而按艺术要求来处理物象的手法,正是中国画笔墨表现的基本规律。经过画家精心设计重新组织的点线节奏、水墨韵律,使画面的艺术形象比生活中的自然形象则更强烈、更鲜明、更富有艺术的感染力。
其三,笔墨要表现物象的质地和重量。质地和重量是物象差别的重要特征。物体的软硬轻重在视觉上是一种直觉感觉,它不像科学那样有严密的数据。这种直觉感觉要通过笔墨表现出来,必然在线的粗细、光毛,墨的干湿、浓淡上下功夫。一般来说粗线条有重感、细线条有轻感;光的线条有光滑感、毛的线条有粗糙感;平淡的墨色有轻感、浓湿的墨色有重感。笔墨的质量感和笔墨的空间立体感一样,是通过形象的联想体现出来的。山水画的若干皴法,人物画的若干描法,原本是对质量感的实践经验总结,但后来这些皴法描法的审美价值远远超出了它的表现价值。这或许就是中国画重表现而不重再现的缘故吧。西方油画有把肌理特征作为其主要艺术表现去追求的,有的甚至以实物代替。这对西方艺术的特点来说是一种强化的探索。现代有些中国画家也为此作了多种尝试,或以麻袋压纹、或把纸揉皱,姑且不论这种方法的得失,仅就中国画的特点而言,始终坚持在笔墨表现上下功夫则是勿庸置疑的。
造型与笔墨既是不可分离的整体,又是两个不同的范畴,笔墨是造型的媒介,造型是笔墨的物化,故古人崇尚笔墨却又要求不见笔墨痕迹,才是真正的笔墨功夫。清代秦祖永在其《桐荫论画》中说:“用笔须要活泼地随形取象,在有意无意间画成自然机趣,天然脱尽笔墨痕迹,方是功夫到境。用墨须要随浓随淡,可燥可湿,一气成之,自然生气远出。”这里所强调的是笔墨的生动自然,随意挥洒的理趣,但又离不开“随形取象”的原则。这就是中国画的笔墨历来注重“隐迹立形”的原因所在。
综上所述,可以看出这样一种逻辑联系:结构是造型的基础,造型是笔墨的依据。反过来笔墨的特殊要求对造型起指导作用,造型的方法不同,对结构的加工取舍也各异。正是从这一逻辑联系出发,写意人物画的造型训练,才采取了与其他艺术样式不相同的方法。
4、造型训练
结构、造型、笔墨是画面艺术形象的视觉结构因素,三者都是塑造艺术形象服务的。正如我们在前面分析那样,意象造型是形体结构与笔墨表现之间的中间环节。结构是造型的基础,笔墨又制约着造型。因此,意象造型的训练方法和途径,有下面一些特点:
第一,造型基础训练以专业素描为宜。过去一直认为西洋素描是一切造型艺术的基础。这种观点的利弊我们在前面已经分析过了,这里就不再谈了。现在要谈的是,什么是专业素描,为什么要强调以专业素描作为写意人物画的造型基础训练。
所谓专业素描,是指与写意人物画相适应的线和形体结构相结合的、时间较短的素描练习。它是造型基础的主课,凡造型基础不扎实的人,在学习专业技法和进行创作时,都会感到吃力,所以一定要把造型基础打扎实。
一般造型基础的训练,都采用明暗素描法。但不同的艺术形式,要求也不同。如油画对明暗的要求更细致,版画对明暗的要求更强烈,中国画则主要强调线和结构,明暗可以舍弃。
现代表体结构学为西洋的各种艺术形式的造型基础训练提供了认识形体结构的科学方法。它通过对解剖骨骼和肌肉生长规律的研究,得出体积结构规律,然后把这种结构规律按不同的几何形去分析,把一个复杂的自然形体变成不同的几何形体积的结合,并在人和动物的关节处按榫头关系连接起来。这种认识体积的方法在结构学上有共性特征。由于形象被整理简化,变得比自然形象容易记忆和掌握,我们把这种认识形体结构规律的方法应用到写意人物画中,是否有积极意义呢?回答应该是肯定的。问题是看你使用什么方法去表现,中国画则用长短粗细不同的线去概括轮廓结构的方法来表现。很明显这就给专业素描提出了用线和结构相结合的造型要求。可以说现代形体结构学为中国画的线描表现力提供了更为科学的依据,也为线描表现力的提高奠定了更为扎实的基础。
专业素描对解决以线造型的能力,提高对结构的理解和造型能力方面,与写意人物画的笔墨技法的联系是更直接更紧密了。
在进行专业素描练习时,一般使用木炭条为好,也可使用铅笔。要把精力主要集中到如何用线去概括形体、特征、神态上,不要去追求明暗块面的转折变化。这样画出来的素描,可能立体空间感不强,但由于对形体结构的准确把握和对特征、神态的加强,其形象反而鲜明突出。
画专业素描的模特儿,一般应置于平光下,不要有强烈的明暗对比,以免作画时干扰对结构的注意力。学习专业素描要用中国画的观察方法和表现方法作指导。形体的轮廓线处理,可以同写意线描的特点联系起来思考。明暗立体感觉可以同写意水墨的特点和凹凸处理方法结合起来。空间层次的处理可以用笔墨的虚实浓淡联系起来考虑。不是在一个固定点上,而是采取全方位的观察方法。这些思考和处理方法,对学习专业素描是否有指导意义?答案是不言而喻的。
画专业素描的作业时间不宜太长,一般在二至四个学时一张作业为宜。时间长点的作业可用绘画纸,时间短点的作业用生宣纸,新闻纸都可以。在生宣上用木炭条画素描的用线有笔墨的粗细浓淡的味道。画得好的木炭素描线条,简直富有中国画线描的笔法、节奏、力量的用笔情趣。
第二,把速写作为造型基础训练的主修课。速写一般分室内速写和生活速写。室内速写主要是锻炼造型能力,生活速写除锻炼造型能力外,还兼有积累形象、收集创作素材的任务。速写练习要室内外相结合。开始阶段要以室内速写为主,有一定基础后,就转入在生活中去画速写,这是画速写的主要方式。
写意人物画在塑造人物形象方面有概括洗练的特点。它强调形态的生动传神和大的结构准确,速写正好具有这些特点。既是速写,当然不可能慢慢地去精雕细刻,它必须快速地抓大的动态结构,抓特征,抓神情;要做到眼快手快,快中求准。如果快而不准,就宁可不快;准才是关键,速写的快和准是与观察的敏捷相联系的。画得不准,不是手的问题,而是眼的问题。看得不准当然就画得不准。那么如何才能看得准呢?一是抓大结构,抓基本形注重以理性为主。这就是常说的观察与思考。在完成这两个环节过程中,观察思维的敏捷是至关重要的,这需要长期的实践才能达到。
画速写要了解人体的基本结构和比例,这样一接触到具体的人时,下笔就心中有底了。即使有差错,出入也不会太大。画速写之前一定要把人体的基本结构和比例记熟,以便画的时候把精力主要集中到抓动态神情上。
画速写的基本方法是,由慢到快,先慢写逐步到快写。由静到动,先进行静止的动态速写练习,然后再进行走动中的动态速写练习。由简到繁,是就对象的结构复杂程度而言,先选结构不太复杂的对象画,然后再去画结构比较复杂的形象。由单人到多人再到场面,是由易到难的过程,多人和场面还牵涉到组合与构图的问题。
画速写,要抓住三个环节:善于观察,善于以舍,善于比较。观察很重要,对象对你的直觉感受往往是动态中的某一瞬间变化,这一瞬之态可能还会重复出现,也可能就此消逝。但速写一定要抓住这一瞬间的直觉感受。取舍,是基于观察的认识,你认为哪些是最主要的,或者哪些部分引起美的感受,就要取;其余都应舍。比较,是为了画得准确,画得生动。比较也是一个由感性进入理性,再回到感性的不断反复的实践过程。
人物速写可先作头像、全身、组合的静态速写练习。集中解决对形体结构的认识理解和熟练掌握。然后转入生活情景、劳动场面、舞蹈、运动和动物等动物速写。
画速写的工具:铅笔、炭笔、木炭条、毛笔、钢笔、塑料笔都可以,根据自己的爱好和习惯去选择。但是使用方法,却应该以线条为主,少画明暗或根本不画明暗为好。
第三,锻炼造型能力除速写外,默写记忆是很重要的途径。古人在这方面早有论述,张彦远谈顾闳中的《韩熙载夜晏图》是用“目识心记”的方法创作出来的。目识心记就是一种默写的能力。有人把默写叫做默背,就是说一个造型能力很强的人物画家,他能像“背书”那样,“背”出无数个人物形象和人物动态来。这种默背的本事不仅画人物画要具备,画山水花鸟同样要具备。自古有“胸有成竹”、“胸有丘壑”的至理名言,说的就是要有这种对形象默背的能力。
所以默写能力是学习写意人物画必不可少的造型基本功。很多生动的人物形象并不是靠速写或写生直接得来,而是靠记忆默写的积累。实际上速写过程中也包含着记忆默写。那一瞬即逝的动态,不凭记忆默写能完成吗?也可以说,正是由于多观察多画速写才帮助了记忆默写能力的提高。当然,平时多作小水练习也是提高默写能力的有效方法。
综上所述,写意人物画的造型训练,必须通过以短期为主的专业素描练习和速写、默写练习,才能得到全面的锻炼和提高。采取单一的练习方法,都不利于基本造型能力的提高。而且,这几种训练方法要交叉进行,贵在长期坚持,只有经过不懈的努力,才能够使你在画人物时进入“下笔如在笔底,目目如在眼前”的境界。